变通

来源: 未知　　时间： 2016-10-27 11:50　　浏览量:

急促的手机铃声，惊醒了睡梦中的卞华。
他睁开惺忪的睡眼，有气无力的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。
电话是局长何为打来的。卞华伸了伸懒腰，将手机重又放回到床头柜。
手机的铃声依然在响。
卞华掀开被褥，嘴里自言自语：“好一个榆木脑袋，老子从来都是睡到自然醒才起床，现在，我还没睡醒，吵什么吵！讨厌！”
扰人的电话铃声让卞华再也无法入睡。他慢条斯理的更衣，洗漱，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包点，一盒牛奶，放进了手提包，随后，转身打开大门，步入电梯，进入车库，启动汽车，朝单位驶去。
一溜烟的功夫，卞华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。
“何局长吗？我是卞华。实在不好意思，刚才我上卫生间了，手机落在了办公室，有什么事吗？”卞华刚到办公室，立即给何为局长回复电话。
“卞副局长，请你来一趟我的办公室。”
放下电话，卞华向位于五楼的局长办公室走去。
何为局长的办公室很大，大班桌、大班椅、沙发、茶几、书橱，处处彰显出局长办公室的豪华与大气。
“都在啊。大家早上好！”卞华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，一边与几位领导打招呼，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极品“黄鹤楼1916”香烟。
卞华是局里的“老干部”，他当副局长时，局长何为还只是一名小小的副股长，其他两位副局长还只是一般的“股丁”。局长何为是两年前刚提拔的，从副局长到局长，历时不过数年。在官场中，可以说是一位“新手”。因为资历浅，同时，也是出于尊重，局里的大事小情何为都会找卞华及其他两位副局长商量。卞华脑子灵活，善于变通，全局上下由此送给他一个绰号“变通”。
卞华的到来，让有些凝重的气氛舒缓开来。汪伟副局长给他倒茶，回嘉副局长笑呵呵的说：“只要老帅一到，任何难题都跑掉。”
卞华接过汪伟副局长递来的茶，朝回嘉副局长笑了笑，然后坐在了宽松的沙发上。
“各位，刚才我们收到了县委、县政府发的一份文件，要求各单位对办公用房超标问题进行清理。按标准，科级干部的办公用房面积不得超过9平方米，科级以下工作人员的办公用房面积不得超过6平方米。超标的，务必在一个星期内进行清理；否则，追究领导责任。为把这项工作落实好，今天，我把大家召集起来，就是要我们几位领导提高认识，统一思想，扎实做好超标用房的清理工作。”局长何为首先发言。
听了局长的发言，分管纪检监察的汪副局长补充道：“我们局科级以下干部办公用房面积符合标准，都在6平方米以下，不在清理之列。要清理的，是我们几位领导的办公用房。”
“上面的要求已经十分明确，限时不清理的，要追究领导的责任。在这样的大背景下，我们别无选择，只有认真执行，希望各位能够配合。”何为局长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特意拉长了语调，并将身子转到了卞华副局长的一边。
卞华自顾自地抽着烟，全然没有理会局长的说话。
看到卞华若无其事的样子，何为局长拿起茶壶走到卞华的跟前，给卞华的杯里添上茶。然后，以征询的口吻对卞华说：“卞局，对清理超标用房一事，您说该如何处理？”
“坚决执行呀！”卞华高调的说。
听到卞华的回答，何为局长非常高兴。
“很好！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！接下来，我们商量一下清理方案。汪副局长你是分管这方面工作的领导，请你首先谈谈。”
“我们四位领导目前的办公用房，面积最小的有近30平方米，最大的有近50平方米，属严重超标，必须坚决清理。为方便工作，我的初步意见是，将现在的局长办公室进行改造，也就是将现在的局长办公室分成三大块：一块为局长办公室；一块为副局长办公室，三位副局长共用；还有一块作会客室。原来的三个副局长办公室分别用作支部会议室、党员活动室和资料室。不知大家的意见如何？”
“我看，这个方案可行。”回嘉副局长附和道。
“卞局，您看如何？”何为问。
卞华狠狠的抽了一口烟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香的茶，慢慢悠悠的说：“汪副局长的方案很好，我表示赞同。但是，你们考虑过没有，我们现在用的都是大班桌、大班椅，9平方米的面积容得下它们吗？”
听到卞华这么一说，几位局长立即将目光转到了局长的办公桌椅上。
“汪副，你去找一把尺子量一下，看看现有的办公桌椅究竟占多大的面积。”何为局长吩咐道。
汪副局长赶忙去找尺子。
一会儿，尺子找来，几位局长认真的在丈量。
丈量后，大家都傻眼了。因为9平方米大的房间根本容不下现有的办公桌椅。
“何局，怎么办？”汪副局长眼巴巴的望着何为局长，现出一副为难状。
何为局长一样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，此时，他同样是一片茫然。
“要执行县委、县政府的文件精神，只有两条路可走。一是按照汪副局长的方案，二是对汪副局长的方案进行适当的变通。”卞华不紧不慢的说。
“怎么变通？”大家异口同声的问。
“要变通，其实很简单。我们几位领导的办公室不必作任何变动，只是在各自的办公室再挂一个牌子。比如，何局长是局长，又是支部书记，他的办公室除了挂局长办公室的牌子外，再挂一个局党支部会议室的牌子；汪副局长的办公室再挂一个党员活动室的牌子；回副局长的办公室再挂一个资料室的牌子；我的办公室呢，可以挂上接待室的牌子。这样，既解决了办公用房超标的问题，又解决了改造办公室和重新添置办公用品所需的资金问题，可以说是一箭双雕，何乐而不为呢？”卞华斜靠在沙发上，一边抽烟，一边以智者的姿态解答着大家的疑虑。
“这样行吗？”大家仍是疑惑的问。
卞华喝了一口茶，清了清沙哑的嗓门，以他平常惯用的腔调发表着他的高论：“实事求是，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理论精髓，因地制宜，是实事求是的具体表现。刚才，我所提的方案，就是结合我们局的现状，从节约的角度提出的方案，我认为，是切实可行的。”
三位局长面面相视，办公室里鸦雀无声。
沉默片刻，何为局长发话：“清理超标办公用房是不能用变通的方法处理的，我们必须严格按照上级的要求抓紧落实。”
卞华虽然清楚何为的秉性，但他万万不会想到，在清理超标用房这么小的问题上一样揪住原则不放。既然何为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，卞华也不想与何为因为这点小事而引起正面冲突。
“昨晚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，肚子老是不舒服。我要回办公室吃点药了，你们研究研究吧。”卞华捂住肚子，作出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，一边说，一边向外走去。
卞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，习惯性的将门反锁了起来。然后走到办公桌前，从手提包里拿出包点和牛奶吃了起来。
吃完后，他巴拉着嘴唇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，抽出一根，点上，然后斜靠在大班椅上，细细的品尝着极品香烟所带来的快感。
突然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，立即将刚抽了小半截的香烟掐灭，丢在烟灰缸里，然后拉开大班台中间的抽屉，从中拿出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信封。
信封里装的全部是现钞，是昨晚接近下班时“瘦猴”送来的，因为当时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位客人，“瘦猴”就把装钱的信封放在了抽屉里，这是给卞华送礼的习惯。
卞华认认真真的点了起来。点完后，将钞票放进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。
“好你个‘瘦猴’，说好是五五分成，可你一点信用都不讲，只给了我三万元。如果我不帮你变通，如果我不帮你疏通关节，你能拿到这个项目吗？价位有这么高吗？现在倒好，刚刚戒掉奶就把老娘给忘了，我倒要看看，你这个‘瘦猴’以后还怎么在我的手掌心蹦跶！”
说着，卞华又掏出香烟。点烟的时候一不小心，火苗灼伤了他的手指。
“今天真是晦气！连火机都在找我的麻烦。”
他一把将火机摔在地上，使劲的吸了一口烟，然后，重又斜靠在大班椅上。
恼人的火苗灼伤的是卞华的手指，也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。
“何为算什么鸟！当年如果不是我和老局长亲自出马去拉赞助，你们几位领导的办公条件有这么舒适吗？现在倒好，县里的一份文件就要把我打回到十年前，我会答应吗？我坚决不搬办公室，我倒要看看你何为能把我怎么样？县里又能把我怎么样！我工作了几十年，当领导也有二十年，我什么事没遇到过？什么风雨没经历过？可凭我的脑袋，凭我善于变通的脑袋，再难的事情，都难不倒我，再大的风也刮不倒我，再大的雨同样淋不湿我！何为的脑袋算什么？榆木脑袋！老婆下岗了不会用变通的办法解决就业问题，儿子大学毕业了也不会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安排就业，房子还是二十年前的单位集资房。汪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，每到关键的时候总与我作对，始终站在何为一边，十足的跟屁虫！回嘉同样好不到哪里去，表面上很尊重我，实际上却是时时处处与我作对，还说什么小事讲团结，大事讲原则，呸！”
或许是觉得渴了，又或许是为了压压火气，卞华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茶杯，一看，杯里空空如也。他使劲的将杯子一推，重新斜靠在大班椅上，继续说着他还没有说完的话。
“他们的想法实在让人费解，当官图的是什么？！你看看我，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局长，但我的老婆孩子都已定居国外，我住的是高档洋房、开的是高档轿车、吃的是山珍海味、喝的是高档洋酒、抽的是名牌香烟。人生图的是什么？无非是两样，一是前途，二是图钱。前途我图不了，但我可以图钱。我要在有权之时用好自己的权力，用足自己的权力，要让自己的有生之年过得更舒适些，活得更滋润些！”
卞华狠狠的抽了一口拿在手中的烟，然后，用力的将长长的烟蒂掷到地板上，在狠狠的踩了一脚。
“局里的那些王八羔子想整我，没那么容易！你们告吧！告吧！我就不相信你们这些无能之辈能够告得了我！”
卞华似在发泄心中的苦闷，又似在自我陶醉。一阵宣泄后，竟还有些飘飘然起来……
“笃！笃笃！”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
敲门声打断了卞华的思绪。他慢慢的站了起来，习惯性的理了理头发，迈着方步，走向办公室的门。
“谁啊？”卞华有些心虚的问。
“我，何为。”
卞华打开办公室的门。
门口，站着何为局长，何局长身后还有两个人。
“我们是县纪检监察干部……”
卞华立刻愣住了。
他万万没有想到，这一天终究来了，还会来得这么早。

作者：王受庆（广东省河源市龙川县文联主席、河源市文联委员、河源市作家协会会员）
电话：0762- 6988221 电子邮箱：lcgyywsq@163.com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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